怀旧德江迷失之城

夜色凉了,习习的风吹在脸上。走在玉溪河畔,那如夜色般浓重的哀愁便布满我的眼眸。实在的,玉溪河,承载了我的前世今生。

那样的年月,分明在记忆里,却又恍然如隔世。

那时,我的家在玉溪河畔。那时的玉溪河河水清,清可濯我裳。常和母亲去河里洗衣。母亲挑一担衣走在前面的田坎上,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我蹦跳着跟在后面,后面再跟着狼狗“赛虎”。有时,赛虎玩得忘性,半天不跟上来。我便喊一声“赛虎”。顷刻,它便挟万钧之力飞奔过来,险些撞倒我。我骂“赛虎,你作死么,撞痛我了”。赛虎赶紧猛摇尾巴,伸出温热的舌头舔我的小手,眼里全是歉意的笑。

母亲的槌衣棒有节奏地响起,我的小脚丫踩进水里,抓那些小小的可望不可及的鱼儿。往往,我的鱼还没抓到一条,母亲的衣已经洗好了。

那时,玉溪河畔稀稀落落的人家,是一副拙朴的江南水墨画。房顶冒炊烟的时候,母亲做的饭菜也端上桌。

我家隔玉溪河不远,但院落却极宽。除了两侧的楼房,还有一个院子、两个池塘。最妙的是小池塘一角有一小井整日价汩汩地往外流淌清浅的水。父亲用石头给围了一个小圆洞。我最爱做的事便是踩着池塘里铺的石子路走到它身边,玩水,玩它之外池塘之内的浮萍、水藻。阳光从葡萄架的间隙照下未,映照在这个小水洞上,我常常忘神地用手去捕捉这一点一点的光阴。蹲得累了站起身,摘一串头顶的葡萄,放进井水里洗一洗,一颗颗放进嘴,舌尖、心里便都是凉沁沁的甜意。

院子里的夜来香香味馥郁的时候,父亲搬了竹椅在院子里乘凉。母亲把我揽在怀里,给我折纸灯笼,因为我刚刚捉了几只萤火虫,萤火虫在我手心里寻找出路,懒懒的爬行弄得我的心都酥软了。

多年前的玉溪河

那时的玉溪河畔,人烟稀少。隔几米才会有一户人家。但这并不妨碍我和坎上的韩家姐妹成为玩伴。现在想想,我们哪有一点淑女的模样。我们最爱玩的便是爬到几米高的草垛上往下跳,一而再,再而三,乐此不疲。累了,天色也暗了,便躺在草堆上,看月亮升起,漫无边际地说话。只如今,我们早已各自散落天涯。

也和邻居去割猪草。整片整片的油菜花田地里,钻进去,出来,嫩得绿得滴油的猪草就已装满一背篼,当然还有一头一身的油菜花花粉。后来,读到《诗经》里“采薇采薇,薇亦作止”的句子,怦然心动,这就是我当年看见那田垅间鲜嫩的野菜时的感觉啊。而那样的情愫,昔我往矣。今我来思,谁还在岁月的那头,在那前世的烟雨里等我?

年的城南

也和父亲去捉黄鳝。天上,牛郎织女提着灯笼走。地上,父亲一行人提着桶走在前面,我拿着手电筒走在后面,人晃晃悠悠,手电筒也晃晃悠悠。田垅间杂草深深,夜深露重,沾湿了衣衫。

那时的年有浓浓的年味,腊月三十夜那天在朱红的大门上贴两张门神、贴一副春联。从铜仁读高一回来的那一年,父亲叫我自己写一副。少年的心没有胆怯,饱蘸了笔墨,抄录了一对喜气洋洋的文字。母亲熬了糨子,父亲搬了梯子,亲手贴上大门。顾盼颔首,喜不自禁。有朋来,父亲便沾沾自喜道“今年那对联是我姑娘自个儿写的呢,不错吧?很不错呢。”

也是一年寒冬腊月时节,天突降大雨。大雨冲垮我家池塘的堤岸。父亲辛苦养大的鱼大多顺着池塘外的沟渠流进玉溪河。父亲站在堤岸边,脸色惨然,却又有着安之如命的镇定。将池塘中剩下的鱼捕捉上来。二哥,那时的二哥神志还未失常,那时的二哥身子也还未瘫痪。二哥和二嫂挑了鱼去街上卖,我也随同去。快过节的缘故,几担鱼很快卖完,留下两条做了除夕夜宴的盘中餐。固然,取“年年有余”之意,却也有特别的滋味在其中。

那个记忆中的城池里,有太多太多不能忘却的记忆。比如父亲每个中秋节带回来的面包,比如母亲做的玫瑰酱,比如那个躲在阁楼上悄悄看《天龙八部》的我。

如同一组蒙太奇的镜头推动,我渐渐长大。

童年,青春,青梅,竹马。

花前,月下,成亲,生子。

玉溪河畔的缕缕清风和泥土芳香都融进我前半生的血液、生命,已成永恒。

玉溪河畔的这座院落已被父母作为我的嫁妆赠予我。我以为,我后半生的光阴会在这里继续蔓延。

年年底,母亲作主将这老房屋卖掉。其时,女儿刚出生不久,只是这时河畔的人家已经开始繁盛复杂。女儿日夜啼哭,不能在这个环境获得安定。我虽有不舍,却已身心疲惫。

这房子,这院落,这池塘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剥离而去,玉溪河的河水就这样流离在我前世的乡愁之外。

年的玉溪桥

一别经年,那池塘、那满院的花香、那葡萄架下的时光时时来人梦。午夜梦回,心满满的都是惆怅。

不敢提、不忍提,不敢想、不忍想。离开了那里,我再没有回去看它一眼。因为想到它,我的心便是那琴弦轻轻拨动的疼痛。

年,玉溪河畔改造,我眼见它起高楼,眼见它旧貌换新颜,如今已是繁华城南。

有些东西当注定不能失而复得时,不如让它永久失去后在记忆中鲜活。城南的变迁,治愈了我心头触景伤情的结。

玉溪河失却了它的天生丽质,却也变为另一种风情。

昔日零落的人家已然消散在历史的尘烟里,如今,玉溪河畔九曲回肠的石梯旁风帘翠幕,绿树琼楼。红色的灯笼,彩色的霓虹迷离了一江溪水。

俨然,玉溪河已是另一个江南。而我,终是在这个江南之外的路人。

我早已迷失在那座消失的城池里。

文:蒋莉

图:覃作洲田忠等

部分图源自网络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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